第七章 就这么穷吗？

    这天晚上，宋霁带许妤真去看了医生，也带她去金融街道的一家老字号粥铺吃了东西，最后还亲自开车送她回去了。

    在药店的时候问诊的是一名中年女中医，她稍一把脉就大概知道是什么问题，然后劈头盖脸就责怪宋霁，“你这小伙子，你女朋友这体质，又是痛经又是贫血的，一看就是平时营养没跟上，吃东西也不规律，现在特殊时期怎么还这么累着她呢，你真是不珍惜。”然后她开了一点止痛经药和暖贴，离开前还交代他要好好照顾好她，“女孩子一定要养好身体，现在是痛经，以后一堆问题呢。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谈个恋爱这个不吃那个也不吃就为了保持身材，没用！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被指责被唠叨的宋霁一点没有不耐烦，反而还像个虚心接受的乖巧男朋友模样，频频点头应道，“阿姨说的是，我一定多注意，再不让这种事发生。”说着主动提起药将她带出去了，许妤真连否认推脱的机会都没有。

    许妤真本想回去后再吃药的，宋霁像是看出她的想法，当场就扬眉勾唇，笑得特别乖，特别好看地问那个医生要了一杯温水让她当场就吃，那眼神当真像是男朋友疼惜女朋友的急切，连医生都在一旁催促她吃，“小姑娘你也别忍着了，吃了就好了，我看你男朋友也是真心待你，赶紧吃了吧，两人都不用受罪。”许妤真怀疑这医生是被宋霁刚才的笑容给收拢了，怎么没这么一会儿就跟他站在同一战线了呢。

    许妤真吃了止痛药，痉痛感缓解了很多，本想就此跟他分别，可是一出了药店，他就问她，“晚上没吃饭？”

    “吃了。”

    许妤真语气有些虚。三明治怎么不算是晚餐。

    “刚吃了药，得吃点东西暖一下胃，不然还得疼。”宋霁自动忽略了她的回复，说着，拉住她的手腕将她带进了金融街的一家老字号粥铺。

    他点了很多，一份大份的海鲜砂锅粥，一份时蔬，还点了一份上好的牛排骨，最后还上了一份补气血的餐后糖水。两个人吃绰绰有余，但偏偏他又不动筷，只是看着她吃，她不吃，他又像一只耍赖皮的二哈威胁她，“你如果不吃我就喂你了。”说罢便提筷要送到她口中。

    许妤真环了一下周围，虽然已是将近凌晨的时候，但是店内夜宵党的人还是不少，她脸皮比他薄拗不过他只好动勺喝粥。

    这会她气色已经好了很多，只是神色颇不自在，过了几秒，她放下勺子，对他说，“你能别一直看着我吗？”

    “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啊，我的眼睛想跟着你，我也没有办法。”

    “那你就把眼睛闭上。”许妤真有些没好气地说。

    “闭上的话就看不到这个世界上最美的人了。”宋霁手肘撑翘着腿的膝盖，掌心上托着下巴，眼里带着笑意，“你连吃东西的样子也好看的很。”

    许妤真被呛了一下，加快了进食的速度，早早地结束了这顿食不知味的饕餮盛宴。

    从粥铺出来已经是23.15分了，最后一班公交车已经过了10分钟了，但宋霁也根本没打算让她坐公交回去。

    他走到停在大路边的那辆银蓝色的车旁，敲了敲车窗让那人赶紧下车。

    车上开着很大声的DJ音乐，那人跟着音乐在吼，“你说到底为什么，都是我的错...”那人根本没听到敲门声...于是宋霁绕到副驾用指纹开了车门锁把那人从驾驶座扯了下来，顺手把音乐给关了，“你他妈在我车上下载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雷子被扯下车的时候才发现宋霁，嘴里一直在盛赞，“卧槽，宋霁，你这车不光开着得劲，连这音响的质感都是顶好的。”自上次他从半路开着这车去学校后雷子就一直惦记着他这车，想着什么时候有机会再开一次，所以刚才宋霁让他帮忙把车从学校开到金融区这边时，他二话不说赶紧从床上爬了下来。

    “等会儿你自己打个车回去。”宋霁对他说。

    “什么意思，不是叫我出来玩儿的吗？”

    只见宋霁说完又绕到副驾上，对站在人行道上的人轻声说，“上来吧，我送你回去。”那语气温柔得跟上一秒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雷子这会儿才注意到那站着一个女生站在那儿，衣着素朴，看着根本不像是他们这个圈子的人。女生未施脂黛的脸乍一看并不起眼，太稚朴。但细瞧，又觉得好像不止那么回事。螓首峨眉的，朱唇俏鼻的五官凑在这么一张巴掌大的鹅蛋脸上简直如出水芙蓉。

    雷子似想到什么，顿时大悟，指着她说，“哎，你不就是宋霁要找的那个人吗？”高马尾，衣衫素旧但很整洁。

    许妤真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宋霁也没再给机会雷子就这个话题再开口，跟他说，“雷叔不知道你跑出来吧？”宋霁掏出手机作势就要给雷子他爸雷鸣通风报信。

    这句话的威力是很大的，雷子听完，单眼皮一瞬间扯高到眉上去，那双小眼睛登时变得又圆又大，他立马截了一辆出租车边骂宋霁边上车，“妈的，宋霁你个过河拆桥的贱人，别给老子抓到把柄，不然老子弄死你。”有些喜感的脸染了几分怒气，再看也还是喜感。

    宋霁耸了耸肩一脸无所畏惧，雷子见了更冒气，遂又对许妤真说，“同学，你千万不要被那张脸骗了，那就是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宋霁听了也不恼只笑里藏刀地看了他一眼，还真按下了雷鸣的电话放在耳边，雷子见状关车门的速度比说话的速度还快，然后催着司机赶紧开车。

    等人走了，周围又清净下来了，许妤真却没打算上他的车，“我自己可以回去。”

    “你怎么回去？”他说的话很直接，也很冲，但是没有中伤或是鄙夷她的意思。

    “用你的MP4叫车吗？还是坐出租车？出租车你那一百块钱都不够师傅绕一段路的。”

    许妤真瞪着她，方才那些温情全都消失不见了，“那也不用劳烦你这位天子骄子屈身委就。”说着沿着人行道径直走了。

    宋霁追身上去二话不说就拦腰抱起她往副驾走，“你怎么这么倔啊，有人想对你好你也看不见是吗？”

    “我不需要你对我好，放开我。”

    “你再说，我就亲你了。”

    她看着她，表情不像是假的。想起更衣室他用舌尖舔她那颗痣的模样，许妤真噤了声。

    车上一路无言，许妤真头抵在车窗上，眼睛始终在望着窗外发呆。

    宋霁好几次想要打破沉默，但又不知如何开口，最后他打开了音乐，响起的却是炸天般的鬼哭狼嚎，“你说到底为什么，都是我的错...”心里骂了雷子一句傻逼后，宋霁连关音乐的动作都重了几分。

    许是顾着她，他开车的速度并不算快，但是也比坐公交车省了几乎一半的时间，没过多久就到了那片崎岖不平的老路。

    “是在这边吗？”

    地方有些偏，路也是烂的，连周围的住宅楼都破旧的好像被标上“迁”字的搬迁房。在他的认知里，这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

    见此宋霁有些不确定的问她。

    许妤真听出他话里那份不可置信的语气，不冷不热地嗯了声算证实了他的想法。随后往前面那颗老榕树指了指，“在那里停就行了。”

    宋霁熄了火，跟她一起下了车，难以置信地问她，“你住在这里？”

    许妤真指了指榕树后边那幢老旧的红砖房，一点都不避讳，“这里。”她又指了指旁边的那幢倒塌的泥房，“跟着比起来，至少还有遮顶的地方，不是吗？”

    宋霁始终拧着眉，夜里看不清那双黑眸在想什么，但是那双紧抿的双唇也暴露了他对这里的嫌恶，特别是当风迎面刮来的时候送来的一阵辨不清气味的恶臭味时，这让他脸上的鄙弃之色更重了。

    许妤真看了看他，对他受到冲击的反应没有别的表情，只是对他说，“钱我会还你，给我点时间。”问诊费，药钱加上那顿丰盛的晚餐，一共489元，她都记得。

    “我在这里等你，你现在就回去拿吧。”宋霁这会儿说话带了点刺，“怎么，连五百块钱都拿不出来吗？就这么穷吗？”

    拽着药袋的手泛了白，许妤真瞪着他，眼尾泛了红，“对，我是穷得连几百块钱都拿不出来，所以你最好离我远一点。”

    顿了顿她才又说，“我们从来都不是一路人，所以你最好离我的世界远一点，免得脏了你的鞋。”说罢，看了一眼他那双被马路没有及时处理的污水弄脏了的白鞋，许妤真头也不回走进了那条黑不见光得小巷。

    这次宋霁没有去挽留，他靠在银蓝色的车上，一直看着她转身离开的身影，不一会儿榕树后边那幢老旧的房子亮起了暗黄的灯光。

    此时，他嘴里含着一根烟，手拢在烟旁挡风，打火机打火的声音是这条门可罗雀的街道唯一的噪音，他微一低头，烟身便冒了点星火。他仰头深吸了一口，似在平复些什么，然后他慢慢地吐出青烟色的烟圈，隔着眼圈，他看到那幢房子的灯亮了又暗，暗了那阁楼一隅又再次亮了，不多时隐约可见一抹熟悉的人影在那窗口攒动。

    在这暗无天日的黑夜里，宋霁所在的这一里始终冒着星星点点的红光，香烟燃到尽头他又重新续上，如此反复，直到连那一隅的灯光也再次黯淡下来。

    他在这里站了很久。

    想的全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