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又是一场春梦。

    谢云流是头痛痛醒的。宿醉的滋味并不好受，浑身车碾过一样，头痛欲裂，偏偏乱七八糟的思绪中那张熟悉的脸还不断挑衅。

    想到自己昨天仅仅是听到他的声音就没出息地起了反应，谢云流瞬间无比烦躁，尤其房间里不知是他的幻觉还是什么，弥漫着似有若无的甜味。

    谢云流第一次闻到这股味道，是在十五岁的李忘生的卧室。

    那年的暑假，他高考完，李忘生中考完，最无所事事的一个假期。谢云流整天拉着李忘生疯玩，不让他回家，夜里就住在吕岩家里，搞得李忘生的父母颇有微词，最后还是把李忘生叫回了家。

    后来就换成谢云流厚着脸皮敲开李忘生家里的门，面对妆容精致温柔端庄的女人讪讪地笑：“阿姨好。”

    李忘生的母亲总也不至于赶他走，回头朝里屋叫了一声：“忘生！你师兄来了！”

    谢云流三年前分化成了alpha，李忘生正处在该分化的年纪，她隐隐有种预感，如果自己的儿子没有分化成alpha，大概率会被谢云流拐走。这让她对谢云流的感觉有些复杂，她看着谢云流长大，知道这个孩子聪明，人也不错，但要拐走她的孩子，就是另一回事了。

    但另一方面，如果李忘生分化成了alpha，确实很难再找到谢云流这样聪明优秀又感情基础深厚的伴侣。

    谢云流朝大人身后的李忘生挤眉弄眼，跟他做口型：“阿姨怎么还没去上班！”

    李忘生的母亲决定顺其自然。她收拾好包，本来就正要出门，谢云流稍稍来早了五分钟而已。

    “我去上班了，你们俩好好玩。”

    “mama再见。”

    “阿姨再见！一路顺风！”

    两个男孩门一甩，准确地说甩门这件事是谢云流做的，窝在小小的房间里开着空调。谢云流顶着正午的烈日赶来，出了一身汗，此时关在封闭的房间里，他身上薄荷味的信息素味道很快充斥了整个房间。

    谢云流高考完闲得无聊，打了一个月暑假工，攒钱买了一把电吉他，开始学起了吉他，而李忘生理所应当地成为了他53231323＊的第一个听众。谢云流的吉他放在自己家里，今天并没有背来，最近他对音乐的兴趣极大，特意找了些很夏天的歌放着当bgm。

    李忘生家里没有电动可以打，李忘生又乖乖坐在书桌前不知道在忙什么，谢云流百无聊赖，从他书柜翻了一本为数不多还算有趣的悬疑小说，阿加莎的，主人一样毫不客气地躺在李忘生的床上翘着二郎腿看。他时而嫌姿势僵硬了，猴子一样翻过来覆过去，不时发出“靠”“牛逼”之类的感叹，李忘生习以为常，不去理他。

    谢云流耐不住寂寞，看两眼又去烦李忘生：“忘生，你在干什么？”

    “背单词。”

    “都考完了还背单词？”

    “高中更要努力了。”

    谢云流撇撇嘴：“高中也就那么回事儿吧。”

    他自然有资本如此不以为然不屑一顾，全国顶尖学府的录取通知书已经寄到他手上。

    “师兄不为四六级做准备吗？”

    “你瞧不起我？你等着，我裸考都能考个600＋给你看看。”

    李忘生笑笑：“师兄最厉害了。”

    谢云流又得意洋洋看起小说，不再打扰李忘生背单词。

    谢云流的小说翻到一半时，房间里隐隐传来一股若有若无的甜味。

    不应该啊，因为开着空调，门一直是关着的，刚刚都没有味道。

    李忘生背对着他，看不见在干嘛。

    “忘生，你背着我吃独食？”

    “什么？”李忘生回头看他。

    “有股甜味。你闻到没？”谢云流仔细分辨了一下，似乎是某种木质混着果香的甜味，“好像是橘子的味道？”

    “没有啊，大夏天的哪来的橘子？”

    “那你吃橘子糖了？”

    “没有。”

    谢云流眨眨眼：“怪了。可能是想喝汽水了。我去楼下买瓶饮料，你要带什么吗？”

    李忘生莫名觉得身上有些燥热，又把空调调低了些。

    “帮我带瓶苏打水吧，要冰的，谢谢师兄。”

    谢云流自顾自拿了李忘生放在桌上的钥匙，不忘帮他把门带上。

    八月的天热得蒸笼一样，谢云流只上下楼一趟，就又出了些薄汗。他一把推开李忘生卧室门，房间里放着夏日海浪一样的音乐，冷气混杂着清新的甜味扑面而来。

    怪了，橘子汽水明明还在他手里，没启开，怎么味道会溢出密封的塑料瓶。

    李忘生背着光，听见他进门的声响回头看他：“师兄，你回来了。”

    “嗯。”谢云流把手上那瓶薄荷味的冰镇苏打水递给李忘生。

    “谢谢师兄。”

    谢云流咽一口口水，觉得渴得更厉害。他拧开手里的汽水猛咽了几口，气泡在甜腻腻的糖水中翻滚，在谢云流舌尖炸开，似乎才将那股燥热压下去。

    谢云流没皮没脸赖在李忘生家吃了晚饭，玩到快十点才肯回家。第二天谢云流再来找李忘生时，李忘生却面露难色，说这几天没空。

    “怎么没空了？你昨天不是说最近都没事儿吗？”

    李忘生说不出个所以然：“总之、总之就是突然有点事，师兄不是一直想去游乐园吗？下周我陪你去。”

    谢云流这才作罢。

    等他再见到李忘生时，李忘生已经是个omega了。谢云流有些遗憾，这意味着李忘生不能再和他睡一块儿了，至少暂时不能。

    后来谢云流对那股清新又香甜的味道十分熟悉了——

    那是李忘生的味道。

    他不在发情期的时候味道十分寡淡，小朵小朵纯白的橘子花一样羞赧，比起成熟浓郁的甜，更偏向树木的清香，掺杂着一点点含苞待放的青涩。像白水兑了几滴谢云流那瓶腻人的橘子汽水，甜味似有若无，让人怀疑是否只是一场错觉。

    但谢云流对此敏感得像海里的鲨鱼，只需一点点血液，就能唤来数十里外的嗜血捕食者。同样，只要一点点味道，就能勾引出青春期alpha最无耻下流的性幻想。他想着他的小橘子花什么时候能成熟、结果，想着如何蹂躏他饱满多汁的甜美果rou，把甜美的汁水都榨干饮尽，剩下饱受摧残的干瘪组织，一点点细细咀嚼，拆吃入腹。

    后来李忘生让他如愿尝到了。发情期的李忘生散发出大量熟透果实的甜蜜味道，谢云流几乎怀疑他成熟得太过，发酵成了酒，让自己醉得厉害。谢云流嗜甜，他已经分不清因果，是因为李忘生是甜的他才喜欢甜的，还是因为他喜欢甜的才喜欢李忘生。

    谢云流脑中已经没有如何回到酒店的记忆，爬起身进浴室冲了个热水澡，身体才舒坦一些。他草草穿上衣服，裤子兜里有什么硌人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才发现是昨天没吃完的橘子软糖。

    谢云流知道这股味道从哪里来的了。

    谢云流泄愤一样把无辜的糖果丢进垃圾桶，手机铃声猝不及防地炸开，惊得他心虚地哆嗦一下。

    是他曾经倒背如流的一个号码。

    注：53231323是一段初学者最基础的吉他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