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 般配

    一年一度的股东大会终于正式召开，作为清辉排行第二的自然人股东，林以祺自然要参与其中。

    光是与她密切相关的议案就有两个，一个是她成为非独立董事，一个是成立新的子公司。

    清辉大半股权都在林家人手里，而这次的林家人，包括曾慧在内，全都与她一条心。

    其他股东她几乎都认真见过聊过，几个控股公司的高层她也去拜访过，有人赞同她的改革方案，也有人反对，但最终议案通过，一切便都尘埃落定。

    昼夜不停地忙了大半年，终于有了新的开端，她这才觉得一直提着的那口气松了下来。

    甚至表决通过那一刻，突然就很累很困，只想倒头睡它个三天三夜。

    林亦行的座位就在不远处，她一抬眸就迎上他投来的目光。脸上带着笑，眼里也全是开心和对她的鼓励。

    这些日子都是这样。

    他没再来找她说那些重新开始的话，也不再提及两人错过的那段感情，不再醉酒、休假，没再住过院，每天都准时来上班，忙到天黑还没离开公司，帮着她说服各大股东，包括他自己的母亲，帮着她筹备新公司的一切。

    他依旧不爱笑，不爱说话，不敢频繁来找她，但整个人都平和了许多，精神也好了不少。

    旁边的林知深默默看了两人一眼，又低头盯着面前的屏幕。

    他也没再醉过酒，没再休过假，每天按时上班，加班到深夜，该他做的不该他做的都做了。但与林以祺之间，除了公事，再没说过其它话。

    表面依然是和谐的兄妹，其实已经形同陌路，就连身边的秘书和部分高管都感觉得出来，从前那对感情最好的兄妹，关系似乎淡了。

    离开会议室时，看到旁边的曾慧，林以祺还是说了声谢谢。

    曾慧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继续走自己的路。

    能同意她的议案，一半为公，一半为私，后者说到底还是因为她那两个儿子。

    林以祺静静看着她的背影，心情有些复杂。

    最近林家还有另一件事。曾慧把手中的股权平分给了两个儿子，自己什么都没留，还向公司递了辞呈，说她不会再工作，只想安度晚年。

    作为仇人，林以祺自然乐意不用在公司天天见到她。

    可同为女人，又觉得有些惋惜。她甚至都没满五十，完全可以继续拼事业，但好像她的上半辈子只为丈夫而生，下半辈子又都在为儿子而活。

    “恭喜。”林亦行跟上来，对她笑了笑，却也只能说这两个字。

    “多谢。”林以祺的视线仍在曾慧身上，“你妈……”

    “她说她累了，想到处走走，散散心，我觉得也挺好的，尊重她的选择。”

    林以祺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默默并肩走了一段，林亦行犹豫着开口：“待会儿……一起吃饭？”

    还没等她回答，他就急着解释：“他们安排的那家餐厅，我记得你不喜欢，中午也没见你吃几口，现在肯定饿了，刚好我也饿了。”

    林以祺笑笑：“好啊。”

    公司为与会人员安排的午餐，考虑的是大多数人的口味，那家店确实不合她胃口，她还一直饿着肚子。

    林知深站在会议室门口，定定看着那两道远去的背影，沉默良久才迈开步子，从另一个方向离开。

    下午三点半的餐厅，几乎没什么客人，招呼完他们，经理便带着一众侍应继续开小会。

    这里离清辉很近，林以祺第一次来就是和林亦行一起。那时两人都还在上学，也不是特意去清辉，只是偶然听二叔说这家店不错，他便带她来尝尝。

    后来她又来过几次，却都是和林知深一起，那时候她早和林亦行闹翻了。

    时光像是一个圈，兜兜转转又似乎回到了原点。

    盯着手机屏幕，看着她那边点的菜，他不禁笑了下：“你的口味还是没变。”

    “那你呢？”林以祺收起手机，“你还一个没点，自己来吧。”

    他直接提交订单，付了款：“我也没变。”

    以前，两个人的口味出奇地一致。这当然不是天生的，只不过能互相迁就，也能好奇地尝对方所爱，时间久了，就连喜好都统一了。

    包厢再次陷入寂静，两人相对而坐，一个坦然，一个拘束。

    林亦行双手搭在膝盖上，抿抿唇，主动找话题：“我昨天……去见了心理医生，这段时间一直在按时吃药，医生说恢复得挺好。”

    “那就好。”林以祺低头回着微信，说得漫不经心，等抬头才发现，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撞上她的视线又赶紧移开，这副局促的模样，倒让她想到了从前的自己。

    当年刚回林家的林以祺，在他面前就是这样拘谨而小心翼翼的。

    生怕会激怒他，生怕他会不理她，每说一句话，每提出一个请求，都提心吊胆忐忑不安。

    好在那时候的林亦行只是表面看上去不喜欢她，其实对她一点都不差，几乎有求必应，但又总是嘴硬，一副对她很不耐烦的样子。

    结果，仅仅一个月，他就连嘴都硬不起来了。

    有男生在学校拦住她说些污言秽语，他直接冲上去暴揍一顿；

    有人笑她是私生女，他更是在广播室宣布林以祺就是林家最宠爱的大小姐，是他亲meimei，谁都不许再欺负她，又张扬，又中二；

    就连在林家，她那两位堂弟对她冷嘲热讽，他也会毫不客气地怼回去，直接挥着拳头警告；

    而在她面前，他虽然还试图戴上那副桀骜不驯不想理她的面具，却没坚持多久就破功，最后也不装了，直接meimei长meimei短的成天和她黏在一起。

    “谢谢。”想到那些事，她还是由衷地道了句谢，既为曾经，也为现在。

    林亦行笑笑：“我们之间，还需要说这个？”

    笑中带着难掩的苦涩。

    从前不需要，现在需要了。从前无话不谈，现在形同陌路。

    侍应送上来第一个菜和玉米汁，他连忙把餐具给她推过去：“赶紧吃吧，别又胃痛了。”

    说罢给她倒上玉米汁：“还很烫，凉一点再喝。”

    林以祺一句话也没说，默默吃着菜。

    “祺祺……”

    “二哥……”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又同时开口。

    迎上她的目光，他淡淡一笑：“你先说。”

    从前她就是一直叫他二哥的，他也很喜欢听，可现在，这个称呼已经变了味。

    他倒宁愿还像她恨他的时候那样，一口一个林亦行的喊他。

    从前叫二哥，代表的是他们之间的亲密。现在叫二哥，却意味着他们只是兄妹。

    林以祺继续说：“二哥是不是认识荣天农垦的罗伟明罗副总？我想把他挖过来。”

    林亦行点头：“哪天你有空，我约他出来谈谈。”

    “好。对了，你刚才想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问……这些菜够不够，要不要再加点？”

    一顿饭下来，林以祺确实吃了不少，但林亦行好像没怎么动过。

    中午她没注意，不知道他吃了多少，以她对他的了解，那家店显然也是不合他口味的。

    “你也饱了？”

    “饱了。”

    “行吧，那就回了，我还有个会要开。”

    “好。”

    他静静跟在她身后，神情依然有些恍惚。

    两人并未开车，下了楼就又散着步回公司。

    林亦行为她撑着太阳伞，一高一低两只肩离得很近，行走间还会不小心蹭到。

    穿的都是白衬衫，隔着薄薄的布料，仿佛连彼此的体温都能感受到。

    他垂眸看了眼，抿了抿唇，却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身体离她远一些，又把伞拿近些，为她遮住所有阳光。

    本能地想靠近，又生怕她反感。

    远处高楼的走廊上，林知深站在窗边，默默看着并肩走进大门的两人。

    看不清楚表情，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可那画面就是莫名和谐。

    原本就该是这样的吧。

    就连那些他和林以祺的回忆，也都该是林亦行的，从来不属于林知深。

    “哇！你快看，那个是林总吗？替她撑伞那个，不会是她……男朋友吧？”

    “哪呢？我看看。我去，还真是她，没听说过啊，难道是咱公司的？她不是已经结婚了？不像这个啊！不过那男的身材好好，看着好般配哦。”

    两个职员从走廊经过，好奇地看了半天，其中一个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好像是小林总，还是大林总？”

    “好像是唉，妈呀，差点搞错了，我还以为……”看到远处的林知深，两个职员立刻噤了声，假装无事地从他背后经过。

    林知深依旧一动不动地盯着下方，直到两人进了大楼，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然后，他忽地笑了笑。

    确实很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