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 脆弱

    计划中的五一长假本来就是用来好好休息的，结果因为在医院熬了整整一夜，林以祺便睡得更厉害了。

    等她终于感觉把失去的睡眠都补回来了，人也精神了，一看时间，假期余额已不足一天。

    所谓的长假，真的很短。

    她起床时，聂钦已经做好了午饭。

    这两天她在家休息，他也一直没离开过，就静静陪着她，亲自照顾她的起居。

    有他在，她甚至都不用再叫家政服务，整栋房子被他打理得齐齐整整，纤尘不染。

    “你不用做这些的。”

    她毫不吝惜地在他唇上啄了口，立刻被他反客为主，搂着吻了好一会儿。

    “反正也是闲着，随便找点事做。”今天是萧自宾奶奶的追悼会，他也知道事情很重要，并没与她过多纠缠，“路上注意安全，等你回来。”

    “嗯。”

    告别仪式结束后，遗体很快便被火化，但下葬日期是按传统习俗选的，骨灰还需要寄存几天。

    刚从告别厅出来，林以祺便听到萧自宾怒不可遏的声音：“这么久了你们都没发现问题，干什么吃的？”

    她还从来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平日里的他，哪怕再生气，也只是平静得让人有压迫感，却不可能像此刻这样，整个人都很暴躁。

    林以祺缓缓走过去：“怎么了？”

    他放下手机，努力控制了一下情绪才转身：“墓园那边出了点问题。”

    原以为是工作上的事，没想到是这个。涉及到逝者，发火倒也正常，可他脸色惨白，眼睛通红，怎么看都不是正常状态。

    明明在医院养了两天才出院的，反而越养状态越差。

    大概能猜到和自己有关，她便也没安慰劝解，只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话刚说完，他的电话就又响了，还是墓园那边打来的。

    讲了半天才挂断，他回头看着她：“我要去趟墓园，你……算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可以。”她说，“我可以陪你去。”

    墓地是奶奶提前买好的，结果因为墓xue紧张，价格飞涨，墓园便把过道也扩充成墓xue，于是编号出了错，原本奶奶看中的那个位置葬进了其它人，而留给奶奶的，是过道里扩出来的那个。

    现场一片混乱，管理员和负责人互相推诿，由于中间换过管理方，最后更是一团乱麻，追责需要时间，而处理办法根本没有。

    “位置上是有点偏差，但也不算严重。”林以祺站在墓xue前四处看了看，“奶奶选这里，应该就是看中环境不错，这个方向还正对着萧家老宅那个方向，她应该不希望去其它墓园的。”

    话虽如此，但毕竟人不在了，没办法征求她的意见，而如今除非刨开别人的坟，把那个她看中的位置要回来，否则不管葬哪里，确实都是与她生前心愿不符的，生者心中也会一直留着一个结。

    萧自宾静静站在山间，看着远处密密麻麻的大楼，许久才问：“人真的有灵魂吗？”

    “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什么匪夷所思的事都经历过了。”看着身后的墓xue，她又无奈地笑笑，“其实，如果每个人都是这样的话，那我们骗奶奶，她肯定也知道，比起墓xue，她应该更在意这个。”

    “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与你无关，她要怪，就怪我好了。”盯着墓xue看了许久，他叹息一声，“就这样吧，不然还能怎么办？”

    两人并肩从墓园走下来，经过一座座墓碑，萧自宾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你当初……”

    他应该还是想问她躺在医院期间变成另一个人的事，可又太过离奇，连怎么开口都不知道。

    “灵魂是林以祺，人不是。”她耸耸肩，继续往前走，“患了血癌，到处打工，还跛着条腿，在外面被人欺负，在家里被亲爹打，还被卖给一个老男人，差点被老男人强jian，然后……”

    她回头朝他咧嘴一笑，“我把他杀了。”

    想到第一次同房那晚，她从噩梦中惊醒后泪流满面的样子，还有她问他的那些话，萧自宾这才明白过来，她当时真正怕的是什么。

    动了动唇，想安慰她。双腿也不自觉地往前迈了出去，想将她搂进怀里。可走着走着，他又忽然停了下来。

    她站在低处，旁边有树木遮挡，脸上罩着一大片阴影，眼里的光却依旧很亮很亮。

    如今的林以祺，根本就不需要他的同情与怜悯，更不需要他心疼。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感觉好像理解了她说的那些话。

    回到城里已经是傍晚了，他新找的司机不知道林以祺住哪儿，刚开口询问，萧自宾就道：“妈说家里做好饭了，要不吃了饭再走吧？陪我跑了这么久，总不能让你饿着肚子回去？”

    “好啊。”去萧家比她回去近，她也确实饿了。

    结果刚到别墅门口，里面就传来激烈的争吵声，还有各种东西摔地上的声音。

    “你个泼妇我警告你别蹬鼻子上脸，当初离婚的时候就说好的……”

    “说好什么了？说好你在外面玩的那些脏女人一个个都可以骑到我头上是吧？”

    “对对对你不脏，就你干净，我玩的都是脏的，你倒是够挑食，也不看看你找的都是什么货色，被骗财骗身还要我帮你擦屁股……”

    “放你娘的屁，我帮你擦的屁股还不够多吗？你敢当着你妈的照片发誓，周凯说的那些都不是真的？”

    虽然一直都知道这对夫妻只是在奶奶和外人面前装和谐，装礼貌，可林以祺也没想到，奶奶刚去世两人就在家里吵成这样。

    无奈地叹息一声，萧自宾自嘲地笑笑：“还说叫你回来好好吃个饭，结果……走吧，换个地方请你吃。”

    林以祺点点头，转身便走。这样的情景，硬要进去反而大家都不体面。

    萧自宾脚步虚浮了一下，吩咐门口的保姆：“别说我们来过。”

    最终就近去了家还不错的西餐厅。

    包间环境清幽，最适合慢慢用餐，不过他们之间现在也没什么好聊的。

    林以祺自顾自埋头吃菜，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他好像没怎么动过：“你不爱吃？还是不饿？”

    “最近没什么胃口。”

    他笑了笑，抬手就去端酒杯，却被她一把拦住：“东西没吃多少就想喝酒，也不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他继续笑着：“没什么，就是最近事情太多了，忙过这阵就好了。”

    林以祺把切好的牛排递过去：“多吃点吧，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守寡。”

    他伸手接过，勉强吃了几口，最终还是又喝了一大口酒：“从我八岁那年起，他们就这样了，只是那时候吵得不严重，不像这几年，外人和奶奶面前一个样，单独在一起又一个样。”

    林以祺摊手：“林家也一样啊，正常。人有钱了，野心就会膨胀，欲望越来越强，婚姻与家庭这种小事，谁会去用心经营？”

    “对他们是小事，对我来说，其实不是。”他目光涣散地看着她，笑了笑，“人都是很矛盾的，我从来不敢对什么爱情婚姻抱希望，所以当初会觉得商业联姻是最好的选择，但其实内心深处……可能有时候还是很想要的吧。然后，和你订婚，结婚，慢慢的……又开始幻想，幻想我们也会成为一对恩爱夫妻，永远只属于彼此，会吵架，会有矛盾，但不会分开，感情不会淡……”

    林以祺笑笑：“刚认识你的时候倒没想过，你还会有这么天真的想法。”

    他也笑：“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有什么用？”

    喝到后面，林以祺也懒得阻止了，任凭他把醒好的酒全喝光，又重新开了好几瓶。

    离开时，要不是侍应帮着，她都没法把人扶到车上。

    司机问：“今晚去哪？”

    林以祺问：“他平时晚上都去哪？”

    “这几天都是在医院，之前就是萧家老宅，然后就是公司。”司机尴尬地笑笑，“我也才来上班，不太清楚。”

    她倒是知道他在很多地方都有房产，可不清楚具体是哪栋。

    现在想来才发现，一直都是他在围着她转，关于他的一切，她确实从来没留意过。

    “算了，就去我那儿吧，他导航里有地址。”

    聂钦早已收到消息，说她不回来吃饭。

    听到引擎声响，他很快就开门出来，看到的却是萧自宾的车，而后座车门打开后，她下了车又转身回去，小心翼翼地扶着个男人出来。

    看清是谁，他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就连手足都突然变得无措起来。

    林以祺实在搀不动，只能朝门口的聂钦道：“来帮忙。”

    这个醉鬼，刚才在车上好歹还能说几句醉话，一会儿喊她的名字，一会儿又唤着奶奶，如今倒是睡得连腿都不会动了，怎么也拖不动。

    聂钦愣了愣，几步跨下来帮她搀住，一左一右架着萧自宾艰难地进屋。

    直接把人丢去一楼卧室，林以祺扒下他外套，又找了睡衣给他换上，折腾了半天，人也醒了，只是依旧目光涣散，说话都大舌头。

    “下次要再喝成这样，我可不会管你。”

    他只看着她痴痴地笑，也不知道认不认得出她是谁。

    “起来。”林以祺一把拽住他手腕，“压着被子了。”

    结果人没拖动，反而自己跌了下去，倒在他怀里。

    再要起身时，他已紧紧搂住不放：“别走，别走……”

    林以祺挣扎着起身：“能不能别一个个都借酒发疯？”

    身子已经站直，腰间却依然环着他的手，他的脸和上半身也拼命往她怀里钻。

    她还想再推开，但看到他眼中的泪光，伸出的手又慢慢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