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 卑微

    第二天下班后林以祺再去看奶奶时，林亦行早已出院了。

    她倒也没特意去看他。

    只是同住一家医院，下午萧自愉来看奶奶的时候，顺便去看了林亦行，当时他刚准备走。

    萧自愉平时忙，林以祺与她很少见面，如今在病房遇上，便也难得地聊了许久。

    等护工陪同奶奶去做检查，病房里只剩她们两人，萧自愉忽然开口：“你和萧自宾，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林以祺好奇地看着她：“大姐为什么这么问？”

    萧自愉笑笑：“我知道，我不该管你们的事，不过我终究是他jiejie，看他最近那个样子，算是恨铁不成钢吧。”

    林以祺继续问：“那大姐觉得，我和他，应该是什么关系？”

    萧自愉点点头：“我明白，从一开始，无论萧家还是林家，都没指望这段婚姻会多正常，也没想过你和他能像普通夫妻那样恩爱。其实，我还应该谢谢你们，要不是你们结婚，家里逼的就是我了。”

    林以祺笑：“这是我和他共同的选择。”

    “一开始，我们只是骗骗奶奶，让她以为，萧自宾和你真的互相喜欢，以后也会如她的愿，让她抱上曾孙。可是后来，你和萧自宾……我是真的以为，你们有感情的。而且，他是我弟弟，他的心思我很清楚。”

    “所以呢？”

    “所以。”萧自愉伸了个懒腰，“我也不敢逼你一定要给他什么回应，老实讲，我自己就是最反对婚姻的，根本没立场和你说什么。只是作为jiejie，我了解我那个弟弟，从小到大都没怎么和女孩子相处过，不知道怎么谈恋爱，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感情，什么东西都憋在心里。所以，如果你和他之间有什么误会的话，我希望你们能敞开谈谈。感情不能强求，但若真的来了，又没抓住，也会是遗憾。”

    林以祺点点头。

    这样的态度，没有半分强求，也足够尊重她。她还能说什么呢？

    只是她和萧自宾之间，没有这么简单，也不会再有后续了。

    陪奶奶坐了会儿，她和萧自愉一同离开。

    刚上自己车，萧自馨的电话就又打来。

    “你和萧自宾，到底出什么事了？”

    之前这段时间，萧自馨和萧自愉一样，从来都不会过问他们的事，看样子，终于憋不住了。毕竟他们是一家人。

    林以祺淡淡地笑着：“没什么呀，干嘛这么问？”

    “你自己听听。”

    电话那边全是震耳欲聋的音乐声，还有各种尖叫呼喊，一听就是在夜店之类的场所。

    然后，在一片嘈杂声中，她听到了萧自宾的声音：“林……林以祺，林以祺，林……”

    迷迷糊糊，断断续续，还没念完，就又是各种干呕。

    萧自馨长叹一声：“我真是要疯了，三天两头就要来领人，上次还吐我一身，要不是看在他是我亲哥的份上，姑奶奶一定把他头都拧下来。”

    林以祺无语：“他不是还有司机吗？你们家这么多保姆司机，还要你亲自去？”

    “司机都受不了辞职了！”萧自馨烦躁得歇斯底里，“林以祺，姑奶奶，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和他之间，究竟怎么了？还有和好的希望吗？”

    “他没告诉你，选择权一直在他手里？这件事，不归我做主。”

    “啥？”萧自馨显然不明白，“不是……那他干嘛……喂！都叫你别喝了！我擦，萧自宾你大爷的！”

    听着那边抓狂的骂声，林以祺只能默默挂断电话。

    倒也挺好笑的，一个两个心里不如意都只会买醉。

    林亦行是这样，后来的林知深是这样，从前放言不到万不得已不喝酒的萧自宾也这样。

    当然，也包括曾经的林以祺。

    陈慕之一边开着车，一边瞥向她，也不知在第几次偷瞄后，终于被林以祺逮到：“有话想说？”

    他连连摇头。

    林以祺懒洋洋地靠在车窗上：“方薇已经帮我找到合适的司机了，明天就会来上班，以后，你不用这么辛苦了。”

    本就没想让他给自己兼职司机，可他总是自告奋勇，看着他那小心翼翼的眼神，她又不忍拒绝。

    抓在方向盘上的手越攥越紧，他死死咬着唇，什么话也没说。

    到了别墅前，林以祺才发现，门口站着个人。

    她丝毫不意外，打开车门下去，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来找我讨要这个月薪水？”

    叶书玮垂着头，攥着手，小心翼翼地开口：“林总对不起，我知道错了，那天是我一时糊涂，您能不能给我个机会？我真的……舍不得您。”

    舍不得的是她手里的钱，是她这位好说话的金主，更是他那些不用努力就有收获的好日子。

    一瞬间，林以祺就后悔了。

    虽然之前早知道包养这种事对男人和女人从来不公平，可真把他留在身边以后，竟然也没有像自己当初吓唬他的那样玩点狠的，还真是太便宜他了。

    “真的舍不得我？”看着他那张明显精心装扮过的脸，林以祺笑笑，“真的知道错了？”

    叶书玮眼中一喜，立刻把头垂得更低：“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这几天……我一直很想你。”

    “行啊，那进去吧。”

    刚好这几天又忙又累，心情还有点不好，他要送上门来，她可就不会再客气了。

    叶书玮喜出望外，迈步就要往里走，陈慕之却忽然上前几步，挡在林以祺面前。

    “怎么了？”

    之前他送她回来，她倒是留他在这里住过，但也就一晚，后来每次他都很自觉地打车回去，她也没再强求。

    而今晚，看样子他是不想走了。

    陈慕之定定看着她，虽然敢与她对视，但那局促的模样，比叶书玮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见他半天说不出话，林以祺道：“有什么话你直说。”

    “你之前说……说过，如果我有什么事想找你帮忙，你都可以帮我，对吗？”

    林以祺点头。

    “那我……那我想要你……别答应他，可以吗？”

    一旁的叶书玮瞬间瞪大眼睛，恨恨地看着他，但被林以祺凌厉的目光一扫，又立刻把头垂下去。

    林以祺看着陈慕之：“为什么？”

    “我……我想继续当你司机。”他说，“我可以一直都当你司机。”

    林以祺听明白了。

    叶书玮的身份，从来都不是司机，这一点陈慕之很清楚。而他如今要做的，也不仅仅是司机。

    他说：“他能做的，我也可以。”

    林以祺静静看了好一会儿才问：“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的心思，她之前不是没看出来过。可有时候她自己也不确定，在他眼中，她究竟是林以祺还是陈艳。

    虽然知道他一直把两个人分得很清楚，可当思念成疾时，又会刻意去模糊这种界限，就如当年她明明能分清林知深和林亦行，却还总是把林知深当成林亦行。

    为了陈艳，也为了那个和她相依为命两年多的陈慕之，她愿意去做这个替身。

    可是现在，他把一切都挑明了，他要的不是jiejie，也不是jiejie的替身。

    “知道。”他的眼神不再躲闪，“我一直都知道。”

    林以祺转头看一眼叶书玮：“你先回去。”

    然后又对陈慕之道：“先进去吧。”

    跟着她进了屋，见她径直坐到沙发上，陈慕之继续站在她面前，局促却又坚定地垂眸看着她。

    林以祺缓缓开口：“叶书玮是什么样的人，你很清楚，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努力了这么久，就为了成为他那样的人？”

    他自嘲地笑笑：“早在好几年前，我就已经是那样的人了。”

    “你自己说的，那时候你迫不得己，你还把这一切当成了屈辱，都忘了？”

    “对别人，是屈辱。对你，不是。”

    林以祺瞬间沉默。

    相依为命了两年多，她自认为是了解他的。

    贫穷和原生家庭是他自卑的来源，可他骨子里又是极其骄傲的。很多人都是这样，越自卑，就越骄傲。

    他在别人面前，不会卑躬屈膝，不会局促不安，反而总是把腰杆挺得笔直，唯独面对她，从来不曾骄傲过。

    因为他把她视作救命恩人，对她只有感激。

    而现在，这个骨子里很骄傲，自尊心很强的人，说出了让她都觉得意外的话。

    长长地叹息一声，她抬起手，拽着他坐到沙发上。

    “你知道的，叶书玮根本不算什么，我和自己的亲哥哥……我还有法定的丈夫，我和他永远不会离婚，我还和聂钦……以后，或许会有更多的男人。

    你和所有人都不一样，我希望，你会有自己正常的生活，这也是你jiejie希望的。留在我身边，意味着什么，你难道不明白？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他摇头：“我什么都不要。”

    “陈慕之，你现在还有选择。或许你不知道，我大哥，萧自宾，包括聂钦，他们都后悔过的，都想过抽离，只是来不及了，只能和我这么一直纠缠下去，而你……”

    “来不及了。”他定定看着她，“我已经没有选择了。”

    他说：“从你去医院看jiejie，从你说要捐骨髓，从你拿钱给jiejie治病那天起，我就已经没有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