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

    5.

    市中心那套房子已经交给中介处理，井景就等着卖掉后拿到巨款，从此滚回老家颐养天年。说到底跟着陆屿川这些年，倒是自己占了便宜，三十岁还没到就可以提前享受退休生活。

    可是她的心还是空落落的，她又感到了年少时那种空虚和孤独。

    仿佛站在大雾迷茫的街道里，看不见过去，未来和现在。

    财富自由，不是自己一直想要的吗？身在福中不知福，矫矫情情，这可不像她一贯的作风。

    井景关掉了写好的辞职报告，回到卧室插上耳机，播放起过去常听的男性哄睡音频。

    “宝贝，怎么还不睡觉。”

    “今天也很忙吗，让我给你讲点开心的事情……”

    井景寻了个舒适的姿势，左手搭上额头。她能感受到自己内心的平静，既不悲伤，却也谈不上开心。就好似置身于丧尸包围的安全屋，任凭屋外撕扯喊叫，于她来说也毫不相干。

    可是泪啊还是出卖了她，悄无声息的就从眼眶划过，她是又惊又奇，赶忙拿纸擦了又擦。

    “宝贝，我爱你，真的真的好爱你。全世界最爱你了。”

    她集中注意力想听清音频里男人的声音，好像这样就能把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统统剔除。可是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只好咬着手嘶嘶哑哑的啜泣，连带着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

    井景曾看过一本书，那是在中学时期课桌后的书柜里。

    “年轻的时候把眼泪都流光了，老了也就不会再流了。”

    她突然有点想家了，想回自己家。

    ……

    过年的时间总是这么快，加上项目的尾声，今年的假期稍长一些。

    按照过年的习俗，井景得开始走家串户。

    说是走家串户，倒不如说是姨姨们换个地方打麻将，叔叔们换个地方吹大牛，而她换个地方玩手机。

    “快起床了！你三姨他们都到了！真是的，现在的孩子一天到晚都窝在床上不起床，捧着个手机天天看，不像话……”井妈敲了敲井景的门以示警告。

    “知道了，知道了……”

    都快三十的人了，却被像个小孩子一样对待。除了刚回来几天，一整个心肝啊宝贝啊的叫，床都还没睡热就原形毕露。

    井景最讨厌的就是早上起床，南方可没有暖气，每次起床都像是演一场刻骨铭心的虐恋。

    奈何家里人又催得紧，她也只好把全身都缩进被子里，摸着黑将衣服套来套去，等全都套好了，又往被子里钻上一钻，做好心理准备再下床。

    “小井，这多久没见啦！”三姨看她出门来，便热络的牵着她的手，嘴巴像个机关枪一样说个不停。井景脸色微变，却也自知逃不过，只好使出长年累月总结出来的经验—微笑着不停的点头。

    结婚，买房，生孩子，中国人绕不开的三个话题。不过想也是，平时没有见面，见了面总归得说道点什么，以表关心，缓解不熟络的尴尬。而这些话题老少皆宜，人人都可以插上一句。这样想想，也怪不得谁。

    “妈，要帮忙吗？”

    “出去出去，厨房小，容不下你，去陪你阿姨外公说话去！”

    井景顺手摸了摸口袋，才发现，烟是偷偷抽的，因为回家所以没有带。阿姨们才来，现在出门也不太好，只好又回到沙发的角落听他们张长李短。电视里无非播着那种嘻嘻哈哈的喜剧片，满屏幕的红色，喜气洋洋。

    不过她觉得这样也挺好，大多数人都没有看起来那么好，却只有在过年相聚的时候才会忘记这一年的不开心，虽然是表面的幸福，但那也是幸福。

    人活着需要寄托，所以相聚才有了意义。

    就是有点耳朵疼。

    ......

    晚饭之余，借着打电话的由头，她出门挑了一款爆珠烟，借着树上路灯散发出来的摇曳光芒抽了起来。

    井景第一次抽的时候还是在考研，那时压力大，便向朋友借了一根。爆珠和普通的烟不同，有颗小珠子得掐一下，她有模有样的学着，猛的一抽，烟全吸进了鼻子里，呛的难受，却没有忘却烦恼的感觉。只当是方法没弄对，便又抽了一口，两口，三口，却还只觉得呛。于是一股脑的发现原来电影里抽烟忘却烦恼都tm是骗人的，气的直接把烟扔进了炭烤盆里。

    再一次接触香烟，便是和陆屿川zuoai以后了。其实她并不喜欢香烟，毕竟从小都沐浴在井爸烟雾缭绕的二手烟环境中，除了难闻还是难闻。陆屿川知道后也不在她面前抽，不过有次做完，井景靠在他身上兴致盎然，嚷着要抽他的烟，还用脚踹他让他给她点火。

    “不行，女生抽烟可对身体不好。”陆屿川捏了捏她的手心，以示拒绝。却又被井景龇牙咧嘴的捏了回来，嘴里一本正经的说道：“陆屿川少性别歧视了，你不也是。”

    "就一根一根，让我看看是不是真的能事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快点，快点。”她挽过他的左手晃来晃去，边说还边掐了他一把。

    井景喜欢掐人，是从小就有的习惯，用她的话来说，打是亲骂是爱，用陆屿川的话来说，就是有暴力倾向。

    “别挠，我给你拿……”陆屿川拗不过她，只好捞起地上的衣服从口袋里拿出烟来，递进她的嘴里。又小心翼翼的用手挡住点燃的火焰替她点上。

    “嘴过来点，我给你点，慢慢吸，一开始会有点呛……”

    不过，按照他的了解，井景估计抽不到两秒钟，就会物归原主。

    “咳咳咳”果不其然，女人吸第一口时就没忍住，呛的直咳嗽，一把把烟塞进他的嘴里，”好难抽，给你！这种东西，还是你们的专长。”说完又歪着头，靠在他的胸前。

    “我说吧，还不信。嘶，别踹我。”

    “我这是让你感受双倍快乐。”

    白净修长的手指顺着他的腰线绕啊绕，烟雾也飘啊飘，飘到了不知是谁的窗前，谁的梦里......

    井景坐在阶梯上，边抽边刷着微信，里面全都是新年快乐，恭喜发财，阖家欢乐，万事如意等各式各样的祝福语。

    往年她也会给陆屿川发，她喜欢发万事胜意，因为她记得在某本书上看到过，这是比预想更好的意思，她希望陆屿川比自己预想的更好。发完这个，她通常还会关心一下他团圆饭吃的怎么样。其实说是关心，不如说是八卦，毕竟这种大家族的团年饭那可是比八卦小说还要劲爆。陆屿川这几年的势力在陆家也算是炽手可热，一出鲤鱼跳龙门，打的他小妈那方可是脸红脖子粗。

    当然这种时候，陆屿川通常是很忙的。基本上要等到第二天早上才会收到他新年快乐短短四个字的新年祝福。不过井景也不恼，毕竟她知道他是真心实意的，而且这种时候他往往会附上一个大大的红包，足够井景在购物车溜达许久，再买买游戏，龇牙咧嘴笑一天。

    “抽烟可不好……”